1.中国最大地沟油案开庭后结果如何

2.“地沟油”上餐桌太不道义了,地沟油到底该如何处理呢?

中国最大地沟油案开庭后结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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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地沟油案揭秘:销售量够60万国人吃一年

身着囚服的柳立国,仍有一股儒雅之气。17年出生的他,脸面干净白皙,讲话缓慢,面容和善,不时用手扶一下精致的黑框眼镜。

2012年12月12日,柳立国再次出庭受审。在中国公众心目中,他似乎是大奸大恶之徒——他是中国迄今最大地沟油案件制造环节主犯。

浙江宁波检方起诉书称:从2007年12月起,柳立国在“明知他人将向其所购的非食用油冒充豆油销售的情况下,仍将餐厨废弃油加工提炼成仍含有有毒有害物质的非食用油对外销售”,销售额达9920余万元。

按照每吨8000元计算,这些地沟油制作的非食用油约合1.2万吨,设全部流向餐桌,够60万中国人吃一年。

2012年8月,该案的开审一度引发举国公众震惊。该案被称为中国首例特大地沟油全环节案件,共有58家企业牵涉其中,不少知名食品品牌被曝使用地沟油,其中有五家上市公司。健康元药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600380.SH,下称健康元公司)的子公司河南焦作健康元生物制品有限公司(下称焦作健康元)为该案地沟油最大终端买家。

该案引发举国震惊的更为根本之因,在于该案和各省随后开审的10多起地沟油案一起揭示出——地沟油在中国被大规模送上餐桌,已由猜疑变为现实。

2011年7月4日,一场由公安部专项督办、发轫于浙江的围剿地沟油行动,从柳立国的济南格林生物能源有限公司(下称格林公司)入手,进而席卷山东、河南等地。官方称摧毁了一条集掏捞、粗炼、倒卖、深加工、批发、零售等环节于一体的地沟油黑色产业链。

在中国,地沟油于近十年间被视为洪水猛兽,沾之则为千夫所指。实际上,并非所有的地沟油加工都有罪,地沟油本质上也是一种,有着制造生物柴油、饲料油等的合法用途。

柳立国从事地沟油加工的山东平阴县,曾是先圣孔子莅临讲学之地,留下“杏坛遗响”;近十年地沟油生产却大行其道,“企业”众多,且少被查处。柳立国的企业仅是后起者,即便到被抓为止,他的地沟油生产规模也并非最大。

十多年前,怀着“想让家里兄弟姐妹都过好日子”想法的柳立国生活困窘,屡屡碰壁,邻村一个靠地沟油暴富的故事影响了他的人生路。2003年涉及地沟油后,他有长达数年时间里试图走用地沟油制造生物柴油、饲料油的道路,却一度负债累累。据检方指控,2007年起他开始用地沟油制造上餐桌的“红油”。

有识者指出,平阴县及临沂市独特的地沟油外部环境以及柳立国的地沟油之路,均值得食品监管部门和各级反思。在此层面上,柳立国案仅是根绝地沟油上餐桌之起点。

追寻柳立国人生轨迹,他原先并非奸恶之徒。地沟油的恶之花,也并非顷刻间就在这个蒙受孔儒教化的玫瑰之乡破土而出。凡事皆有因由。西哲汉娜·阿伦特有“平凡之恶”理论,略言之,即一介普通人,身处特定环境中,成为运转机器的一员,也很容易因为选择“服从”,做出恶事。

柳立国之于地沟油,又是如何?真相似乎并未明了。庭审中,柳立国及其兄柳立海、其大姐夫于双迎、二姐夫鲁军等七名被告,当庭集体翻供,律师亦为其做无罪辩。

在法庭争锋、庭外民意汹涌之外剖析该案,似乎可以照见地沟油在中国的前世今生,还原一个地沟油江湖的复杂社会生态,直面相关领域政策的误区,乃至职能部门监管的真空,或能为中国食品安全提供借鉴。

柳立国前传

“如果效益好,铝厂不垮台,他也走不到这个地步。”在平阴铝厂的家属院里,一位退休职工谈起柳立国,不无感慨。

平阴是山东济南市的一个远郊县。位于县郊的平阴铝厂向南1公里,是孔村镇合楼村。孔村镇得名于春秋时孔子讲学遗迹。17年,柳立国出生于此,上有三姐一哥,父亲曾作过多年的村支书。十几年前,他和两个姐姐先后考上学,跳出农门,为村民羡慕。

在柳家三姐印象中,柳立国虽是家中老小,但从小懂事,孝敬老人,上小学时,为了不让母亲每天为他早起,从三年级起就自己做饭。他又是一个爱动脑子、特别勤奋的人,精力也特别旺盛,例如别人闲时打玩游戏,他有空就查资料看书。

中学毕业后,他考上了山东省盐业学校(后更名山东轻工工程学校),这所建于青岛的学校,为国家级重点中等职业学校,号称“金蓝领的摇篮”。四年的中专学习,美丽而经济发达的青岛,开阔了他的视野。19年毕业回到平阴后,他一度想做买卖,开个电子商品店,但在父母的影响下,他进了平阴铝厂。

位于泰山余脉卧龙山下的山东平阴铝厂,是一家始建于1966年的老牌国企,隶属于山东省冶金工业总公司,在上世纪80年代曾辉煌一时,与国棉、轴瓦、标件,并列平阴传统四大厂,为周围农村青年眼热之地。

柳家与平阴铝厂结下不解之缘。不仅柳立国,未来地沟油加工厂内的主要帮手、最终和他一起身陷囹圄者,多曾在平阴铝厂长期工作。

1988年,平阴铝厂一期扩建后招工,柳立国的哥哥柳立海进入铝厂。1994年二期扩建招工,柳立国大姐夫于双迎进厂。1989年,后成为柳立国二姐夫的鲁军分配到铝厂工作,毕业于东北大学的鲁军作过该厂团委书记、电解车间党支部书记、厂工会副等,在老职工中有较好口碑,“为人热情认真,人缘好,为许多年轻人操办过婚礼”。

19年柳立国进厂时,平阴铝厂风光不再。据山东大学一篇题为《平阴铝厂发展战略研究》的硕士论文透露,19年至2000年铝厂虽收缩阵线专心治铝,但负债率上升到93%。

柳立国被分在铝型材车间作技术员,一月几百元工资。在这里,他经历了成家之喜,也遭遇了丧父之痛。他留给同事们的印象是,头脑灵活,解决了不少技术难题。

2000年以后,平阴铝厂每况愈下,职工流失严重。柳立国也在想着出路。在三姐的印象中,弟弟心气比较高,对于生活有自己的想法。在兄弟姐妹中他最小,但也最为别人考虑,“他想让兄弟姐妹都过上好日子”。

一开始,他在铝厂旁边开了个小超市。小两口上班时,超市由母亲照看。超市开了两年,并不挣钱。

铝厂的效益还在下滑,工资发不出来。2003年五六月,柳立国辞职。从亲友处四处借钱,他办起了平阴县昌顺油脂加工厂。

正途路难行

如今,在铝厂家属院所在的万方路上,有一黄墙小院。暗红色铁门锈迹斑斑,上面贴着字迹模糊的出租广告,小院里是一排门窗洞开的厂房。这个小作坊模样的院子,就是柳立国起家之所。

2003年,柳立国在租来的小院里,建了简陋的厂房,雇了三四个人,做起了油生意。院子离铝厂只有三四十米远,他的姐夫们从铝厂下班后,也跑过来帮帮忙。哥哥柳立海这一年被确诊为股骨头坏死,他时常带着哥哥四处去求医。

在铝厂前同事老李印象中,一开始,柳立国做的是好油。“那时是做猪油加工,就是给猪油去去色,脱脱腥味,然后就卖了,这是人食用的。”后来柳立国在看守所接受《中国新闻周刊》访时如是说。老李称,柳立国还用养鸡厂杀鸡的原料,做过鸡油。

在家人看来,柳立国创业的时候,很苦,很多东西摸不到边,做过很多次试验,都失败了。2004年左右,他还购过棉籽油和棕榈油,加工成饲料油来卖,那种油色如酱油,一天加工不过两三吨。下海的头两年,因为没有经验,柳立国都是赔钱。他陆续从亲友处借钱,一度欠债近200多万元。2004年,三姐还帮他贷过款。

“亏得再多,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柳立国后来接受《中国新闻周刊》访时说。在三姐看来,他是一个能扛的人,不轻易向别人诉苦。有时又非常脆弱,说起创业之苦,也会掉泪。

2005年,对于柳立国来说,是个生意转机。当年,中国的生物柴油产业还处于起步阶段,还没有统一的国家标准。头脑灵活的柳立国,看好生物柴油的前景。这一年,他把厂子改名为济南中兴脂肪酸甲酯(脂肪酸甲酯即生物柴油)厂,准备投产生物柴油。

在西方发达国家,源于油炸食品后的弃油、动物废弃油脂、餐馆地沟内油脂成分的地沟油,普遍被视为一种,可以回收制作成生物柴油、动物饲料用油等。在国内,此途同样被视为地沟油正规出路。

据《解放日报》报道,2005年,国内1吨地沟油原料还是800元,到2006年,已涨至3000元/吨。生物柴油经济效益也十分可观,生产1吨生物柴油直接成本约为3500元,当时市场售价每吨5000元左右。

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柳立国先是花10万元,从中国科技大学购买《脂化植物油燃料中试》专利技术。购买设备和技术后,效果并不理想,柳立国又找到全国生物柴油行业协作组专家委员宁守简请教,最后通过与郑州某研究所共同合作、反复实验后形成自己的技术。

柳立国主要从北京收购地沟油做原料,加工工艺只有两步,当时国内尚没有生物柴油的标准,只要客户认同就可以。“就是这个时候,我对地沟油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柳立国说。

那时柴油紧俏,不少加油站在柴油中添加生物柴油,柳立国生意日隆,最高时一个月纯利润达二三十万元,到2007年时,他已几乎把欠账还清了。这期间,哥哥柳立海从铝厂病休,2006年上半年,也来到厂里帮忙。

好景不长,随着柴油价格下降,市场对生物柴油的需求减少,“后来没有了销路,中石油和中石化也不要,还能卖给谁呢?”而他在供述中称,生物柴油生产了八九个月,产品主要卖到泰安的石化公司,后来因为质量问题,这家公司也不要货了。

柳立国的遭遇,反映了生物柴油产业的尴尬。中国每年消耗柴油高达9000万吨,生物柴油理论上大有发展空间,然而,现实状况却是很多生物柴油企业无合适发展路径。原料供应是制约因素之一,而中石化、中石油垄断了柴油供应市场,民营企业难以进入国有销售渠道,也是困境之一。

生物柴油受挫之后,2007年,柳立国再次转型,在地沟油道路上越走越远。

地沟油“基地”

2003年,柳立国虽涉足地沟油的一种即动物废弃油脂加工,但此时他对地沟油生意并不了解。平阴乡间,素有经营油坊的传统,而柳家之前并未涉足。在家人看来,柳立国涉足油脂,主要是受了郭柳沟村朱传峰兄弟的影响。

其时,在孔村东南方向数公里的郭柳沟村,朱家的炼油生意已有三年。知情者称,平阴县的地沟油生意,朱家最早,其他地方都是跟着学的。2011年下半年,在柳立国被捕不久,朱家兄弟的炼油厂被济南警方端掉。在公开媒体报道中,朱家兄弟地沟油案被称为山东省内最大地沟油案。

朱传峰出身贫寒,父亲为工厂业务员,母亲务农,兄弟四人杀猪出身,后转行开起面粉厂、粮油批发店。1999年,朱传峰从南方拉来设备,开始建油厂。

济南警方则称,就在彼时,朱家建成了以泔水油为原料生产地沟油的第一条生产线。济南警方后来称,朱家从山东的聊城、泰安以及北京、四川、内蒙古等地购进餐厨废弃油脂,生产脱脂油冒充食用油,销往河南、山东、安徽、辽宁等地。

2009年3月3日,郭柳沟村的朱家兄弟,在数年经营之后,注册成立了济南发达油脂工业有限公司,登记经营范围为生物柴油加工、销售。

朱家兄弟的产业越做越大。一位村民形容其繁荣景象:从外地运送地沟油原料的大挂车,长达二三十米,满载着柴油桶,一天最多能有五六车,从附近的孝直高速路口下来,沿105国道北行10公里,从东天宫村北面东行3公里,过王小屯、范皮庄,再往南行1公里,直奔郭柳沟村东头的朱家厂子。

外地来拉油的油罐车,则一般是晚上或周六周日过来。若是白天到了,就停在附近的孔村加油站,等天黑了再过去。在拉油车中,村民看到江苏南京、山东济宁等地的车,而泰安一家食用油厂,几天就来一趟。

朱家的发家,让人眼红。乡间疯传:朱家一天能挣二三十万元。

地沟油制成生物柴油、饲料油等合法方式,其利润空间远不如非法制成“食用油”。地沟油上餐桌的根本原因就是这种暴利空间的存在,以及这种暴利方式长期得不到应有惩罚。

地沟油的原料油,业界称为“毛油”,一般多从餐馆地沟里掏出的餐余垃圾粗炼而成,也有部分由油炸食品弃油、动物油脂废弃后粗炼而来。炼制“毛油”的现场(尤其是餐余垃圾炼制)一般极为肮脏,由一些个体从业者在各个城市郊区隐蔽处分散为之。朱家兄弟、柳立国以及其他平阴地沟油厂,干的则是收购“毛油”加工“红油”的环节。

地沟油上餐桌的整个链条都充满着非法利益。以加工“红油”为例,据柳立国后来陈述,2011年时,收购来的“毛油”每吨在5000-6000多元。他的地沟油厂主产品是成品油,业界称为“红油”,价格在8300元左右。柳立国保守地说,每吨“红油”生产损耗是800元左右,生产成本600元左右,加工1吨“毛油”,大概能赚五六百元。

朱家的油厂,并非无人反对。村民称,一刮东南风,大半个村庄都是臭味。因为庄上味大,年轻人不好娶媳妇,有钱人就搬到城里去住。而朱家兄弟为人霸道,庄上人意见大,也没处提。

为何环保部门和其他部门不来查?知情村民的回答是:每年都有的人来查,但朱家交点钱,就能撑个半年一年的。“时间长了,执法人员和朱家就成熟人了。”

就在这种环境中,朱家把产业越做越大,也引得一些薄有资金的乡人眼红,纷起效法。柳立国当然是效仿者中最成气候的,后来在当地成为朱家兄弟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在柳立国之外,2009年,在孔村以西的东阿镇,老造纸厂旧厂房内,一家地沟油加工厂已开工多时。此地,西靠220国道,东依矮山坡,远离村落,僻静得很。该镇姜沟村一位搞地瓜加工的姜老板,悄然转行干起了地沟油加工,而数年来也无人管。附近北张村的一位村民,后来告诉财新记者,他还以为上级允许这样做呢。

至2011年1月,孔村人王子刚、于树彬、宋庆华等人,在孔村镇以西的金沟村南面山坡上,合伙建起济南泰鑫油脂工业有限公司。而在孔村正南3公里处,东天宫村以南,孔村人赵敬雨、渠厚等人,也合伙建起济南正诚饲料有限公司。

据柳立国供述,仅平阴县地沟油企业就至少有五家。

临沂是山东省内另一处地沟油企业聚集地,柳立国后来曾检举了这里的四家企业。它们同样缺乏相应的监管,长年公然存在。

“高级”地沟油

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疾控中心营养与食品安全所研究员陈君石反复对媒体称,中国地沟油问题上餐桌现象并不严重,因为用地沟油炼制食用油技术工艺复杂,一般人难以掌握,且炼制费用贵,得不偿失。

但在数月之前的一个公开场合,陈君石向包括财新记者在内的多家媒体记者承认他之前低估了地沟油上餐桌现状。不仅如此,陈君石了解到的情况显示,参与地沟油犯罪的不少企业不但掌握了炼制工艺,而且“水平”很高。不少食品安全专家认为,地沟油生产过程中一定有专业的油脂专家参与作恶。

如检方起诉被法院承认,柳立国从事地沟油加工,则是这种“高级”地沟油生意中最重要的一环。

2007年左右,柳立国在平阴铝厂旁的小院子里,开始自己的地沟油生意转型。对于他2007年以后的生意,宁波警方、检方直接表述为生产供食用的地沟油,他自己在法庭上则予以否认,反驳称自己只是超经营范围生产饲料油。

把地沟油加工成饲料油用于饲料生产,是地沟油利用的另一合法途径。不过,生产饲料级混合油须取得省级农业部门的许可,而柳立国的公司始终未取得许可。

在国内的饲料油市场中,无生产许可证的厂家所占比例较大,不少企业的饲料油最终流向,也存在监管盲点。是否有企业借饲料油之名,把地沟油成品油运入食用油市场,外界不得而知。

2009年3月9日,柳立国在平阴县的济西工业园区,租下1300平方米的厂房,注册资本50万元,成立了济南博汇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博汇公司)。公司对外称,可年产1万吨生物蜡,2万吨精制饲料用油。

2010年5月,柳立国注册成立了济南格林生物能源有限公司(下称格林公司)。工商档案显示,该公司注册资金100万元,一般经营项目为生物柴油、油酸、硬脂酸和脂肪酸生产销售。其家人告诉财新记者,格林公司实际总投资近1000万元,柳立国从亲友处借钱近200万元,又了近200万元。

据油脂加工专家告诉财新记者,事实上用“毛油”生产饲料油、生物柴油,主要是使用方向不同,前期的一些技术工艺区别并不大。律师王思鲁也认为,格林公司的生物柴油设备,除个别工序设备不需用外,经过简单改造即可生产饲料用油。而饲料油在达到一定酸价后,也容易被运入食用油市场。

黄长水是一名在宁波收购“毛油”者,是柳立国企业原料供应者之一。被捕后黄长水说,他见到李树军(在柳立国企业中负责原料收购)是在2009年上半年。当时李树军用一种仪器测了自己的油,认为酸价偏高,就没有买。黄长水判断,李树军对油的要求很高,不像是做工业用油,很可能是用来做食用油。

酸价是脂肪中游离脂肪酸含量的标志,一般酸价越小,说明油脂质量越好。一般成品四级大豆油,酸价≤3.0;一级大豆油,酸价≤0.2。而饲料级混合油,酸价≤20。

事发后,多位格林公司的核心经营人员,供述了该公司的生产过程:基本上每天都有一车30多吨“毛油”运到公司。卸料后会有人检测“毛油”中的水分和酸度。对于“毛油”,格林公司的要求是,含水不能超过7%,酸价不能超过15。“毛油”经过加热融化后送入水解车间。水解车间有九个铁罐,工人在铁罐里放入白土和活性炭进行吸附、过滤。经此加工,“毛油”颜色变清,气味变小。

之后“毛油”会进入蒸馏车间,进行高温蒸馏,再次去除杂质和酸味、辣味等;最后,“毛油”进入分提车间,将蒸馏后的“毛油”进行物理分流,形成的产品,脂肪酸占三四成,“红油”占六七成。

格林公司的产品中,脂肪酸是副产品,“红油”出厂价为每吨8000多元,为公司主要的盈利项目,其酸度要求在2左右,已基本达到四级大豆油标准。

据检方资料,经过加工以后,“红油”无臭味,看上去很干净,颜色比食用油要深些,主要指标接近食用油,但没什么香味,倒有些辣味。

李树述称,当客户对油品有去辣要求时,他会安排工人去尝油的辣味轻重。李树军也尝过一次,干呕了好几天。如果油有辣味,就要进行高温蒸馏去味。一般蒸馏的温度控制在270度左右,如果油的辣味有点重,会把温度提高到290度。但这种方法,不能完全去除辣味,只能减少。

对于公司的生产情况,普通工人并不知情。员工杨洪磊供述称,加工的时候,工人不许带外人进厂,不可以串岗,平时不许乱问乱打听。在成品油车间,平时东边的大门是锁着的,西边的小门是关着的,工人进出都要随手关门。

事实上,格林公司对周边环境污染极大。在附近刁山坡村民冯大嫂印象中,2010年4月22日公司试生产的当天下午,就有熏人的气味喷出,“那是一种死猫烂狗的气味,熏得人除了干呕,然后就是头疼”。此后,公司附近种植的玫瑰会无故枯死,果树上水果变黑掉果,兔子、鸡呼吸道感染死亡。受害百姓数次上访,但毫无结果。

柳立国的公司在被警方查抄前,所有手续却都是合法的。2010年10月,山东省科学院出具环境影响报告书称,从环境影响角度分析,项目建设是可行的。2010年8月,济南市工程咨询院做出的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称,该项目回收地沟油生产生物柴油,保护城乡环境,有效避免地沟油流入餐桌。

“监管的缺位是制售‘地沟油’泛滥的重要原因。”柳立国的辩护律师王思鲁在法庭上曾表示,伴随着地沟油制售的长期存在,是基于促进区域经济考虑下的长期默认;这种现象无异于给平阴县当地民众一个信号,使其普遍认为制售地沟油并非违法犯罪行为。

坐镇指挥侦查格林公司案件者之一,浙江省公安厅治安总队副总队长丁仕辉也认为,治理食品安全问题,最大的难处在于地方保护。他在接受《新民周刊》访时称:“为了税收、政绩,(有关部门)对辖区内存在甚至人民群众多次举报的问题置若罔闻,甚至与不法厂商结成利益共同体。”

跨省大链条

让食品安全专家担忧的另一件事在全国最大地沟油案件中被验证:在地沟油制造、销售过程,往往是一个企业只负责其中一段,其原料和成品往往会跨地区甚至跨省转移销售,查处难度很大。

完整的非法地沟油工艺链条一般为地沟油掏挖收集、粗炼“毛油”、炼制“红油”、掺入食用油等。“红油”在市场上有多种称呼,非法进入食用市场被称为“米糠油”。一般来说,在地沟油黑色链条中,“米糠油”经过与食用油勾兑后,就可以作为“成品油”销售了。

格林公司“红油”的销售是“商业机密”,由柳立国亲自负责。据检方材料,如有“货”要送,柳立国会在前一天中午或下午,联系司机,给他们收货人的电话号码。不仅“毛油”货源来自全国各地,柳立国的成品“红油”的销售对象也多在外省。

2009年,柳立国的客户网络已基本形成。这一年,他和做油生意中介的程江萍重新联系上。当年2月,经其介绍,认识了在河南庆丰粮油市场经营宏大粮油商行的袁一。

袁一是从2008年开始做食用油的,据柳立国供述:2009年6、7月,博汇公司投产之后,袁一陆续从柳立国处进油,她对“红油”的要求是酸价不能超过2,口感不能有辣味。每车油,袁一要付给介绍人程江萍1000元佣金。

袁一把从柳立国处进的油,称为“米糠油”。在她所在的庆丰市场里,不少人在卖“米糠油”。她后来供述称,在商言商,别人也在做“米糠油”生意,这块也有利润,也是她整个产品结构里面的一个品种,客户有需要;若没有这样的低端产品,会对其他高端产品销售带来影响。

宁波警方后来指控袁一明知柳立国用餐厨废弃油加工成品油,仍大量购入,加价销往河南新乡刘汉菊、三门峡乔新宝的粮油公司,或经罐装零售给工地食堂、夜排档等,致使餐厨废弃油回流餐桌,销售额达300万元。

2009年6月,柳立国从送货的驾驶员处了解到,袁一从博汇公司要的一批油,送到了河南惠康油脂有限公司(下称惠康公司)。这是一家经营油脂、食用油等业务的公司,其董事长卜庆锋,同时经营着河南庆隆商贸有限公司。当年8、9月,河南人苏峰、马国富、崔如峰,河北人刘占良闻讯后,也先后来博汇公司拉油,转卖至惠康公司。

2009年10月,柳立国在网上找到惠康公司以及庆隆公司总经理陈保钢的信息,带着一瓶“红油”样品,去郑州找陈保钢。陈保钢不在,柳立国就在办公室留下样品油和名片。

此后,陈保钢把柳立国介绍给惠康公司。2009年下半年起,惠康公司陆续从柳立国处进油7000余吨,一举成为其最大的客户。在陈保钢印象中,柳立国戴眼镜,个子蛮高的,脑子比较灵活,他说在做很多生物能源的项目,如开发生物柴油等。

宁波警方后来指控惠康公司将从柳立国处购买的劣质成品油,勾兑入正常豆油,卖给河南省龙祥食品有限公司等食品企业,销售总量达160余吨,销售额达150余万元;卖给河南牧鹤饲料有限公司等50余家企业,用于饲料生产、药品加工,销售总额达3万多吨,销售额达3亿元;指控庆隆公司如法炮制,卖给焦作健康元公司,用于生产药品,销售额近5000万元。

2009年,柳立国还拓展了平阴本地的业务。在“饲料油”江湖中,平阴人于海波和邢洪生一开始并未涉足。

2006年,于海波注册了济南千门商贸中心,从各处低价购进四级豆油,卖给山东齐发药业有限公司,以赚取差价。2008年,他从郭柳沟村朱传波处拿到了一瓶样品地沟油到齐发公司做检验,药厂检验人员称样品合格。于海波决定从朱家进油。至2009年10月,该商户找到柳立国开始从博汇公司进油,前后运走大概3500吨。

2010年下半年,通过程江萍介绍,柳立国还认识了西安人李广生。李广生一般是租临沂的油罐车来运油。

在后来的法庭上,柳立国等人被指控六笔犯罪事实:

在明知对方经营食用油生意,或明知对方将向其所购非食用油与正常豆油勾兑之后,再以正常豆油的名义销售的情况下,将由餐厨废弃油加工而成的非食用油,分别销售给:杨纪泉经营的山东省聊城市昌泉粮油实业公司,销售额达569万元;销售给袁一或以袁一、程江萍为中介的由刘汉菊、乔新宝分别经营的河南省新乡市卫宾区益宝粮油经营部、三门峡鑫泰粮油有限责任公司,销售额达308万元;销售给惠康公司和庆隆公司,销售额达6618万元;销售给济南千门商贸中心,销售额达1683万元;销售给刘占良的河北省邢台市开发区顺发粮油经销处,销售额达704万元;销售给李广生的陕西谷丰粮油工贸公司,销售额达132万元。

撞上严打

2011年7月4日凌晨四五点,司机刘凡金和石保余,像往常一样开车送货。他们在三门峡郊区一个没有厂名的厂子卸了油。这是一单在警方暗中监控下的交易,也是格林公司做的最后一单生意。

7月4日下午,居民冯大嫂在地里薅草,看到家附近来了很多人。有穿警服的,有拿摄像机的,从果园上面的玉米地里,一齐快速向格林公司奔去……

柳立国是在博汇公司门口被带走的。据《新民周刊》报道,他当时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车钥匙匆匆从楼上下来,刚走到三菱越野车前就被按住。事后得知,他当时已知道有警察冲进格林公司,正在找人打听这些警察的来路。

一月之前的2011年6月6日,格林公司才完成设备改造,产能由2011年前每天生产成品油30吨,提高到每天60吨。

他的客户源原本还在不断扩大之中。河北人孙伟东和孙虎平,在山东聊城从事食用油批发,从2010年起,先后五次买走100吨油。辽宁抚顺郭志芹,从2011年5月开始派车来运油,运了200吨左右。郭案后被列入公安部2011年公布的十大地沟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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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沟油”上餐桌太不道义了,地沟油到底该如何处理呢?

地沟里的餐桌

有关专家所言,在餐馆吃十次饭,就可能有一次会吃到地沟油。

果如是,地沟里倒影出来的是当代相当一部分中国人的道德肖像。

这显然不是某一个行业的悲剧。你站在地沟里蒙混别人,别人在牛奶里搞三聚氰胺。你让别人恶心,别人让你寒心。整个中国食物生态,已经被几乎所有食物制造者,搞得几近崩溃。

市场经济的原则是,有需求就会有供给。但若供给无良知,需求就无保障。人生而追求的不是一再比低的道德底线,而是在仓廪足之后相互砥砺的廉耻之心。

道德重建需于长远,方今之计,只能指望各部门能守土有责,为自己也为别人,保护好餐桌

揭开“地沟油”黑色利益链

历时四个多月,行程三万多公里,共召开二十多次案情分析会,浙江宁海警方联合各地警方,涉及14个省份,共抓获犯罪嫌疑人32名,这是我国首次全环节破获特大利用地沟油制售食用油案件,并将这条利益链完整地呈现在公众面前

  

如果你到过现场,至少一天没有食欲。

一口直径一米五的大锅隐于树林之中,各种餐厨垃圾散落一地,沾满油渍的铁桶排列成排,苍蝇横飞。铁锅中有些发酵的物质冒着气泡,几百米外都能闻到恶臭的气味。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就是这种铁锅中炼出的油经过数道工序之后,便会堂而皇之地搬上餐桌。

日前,在公安部统一指挥部署下,浙江、山东、河南等地公安机关首次全环节破获特大利用地沟油制售食用油案件,共摧毁了涉及14个省的“地沟油”犯罪网络,捣毁生产销售“黑工厂”“黑窝点”6个,抓获柳立国、袁一等32名主要犯罪嫌疑人。

由此,一条集掏捞、粗炼、倒卖、深加工、批发、零售等六个环节的地沟油黑色产业链呈现在公众面前,而那口令人作呕的大锅便是最初的线索。

侥幸的案发

2011年3月,浙江省宁波市宁海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在“大走访”开门评警中接到群众举报,有一伙人在各饭店高价收集餐厨废弃油脂,同时亦有居民反映在桃源街道社区的树林里时常飘出恶臭味,怀疑有人在炼地沟油。

核查的任务落在34岁的冯伟峰身上。冯是宁海县公安局治安大队治安行动中队中队长,之前曾在派出所工作,对于街道社区颇为熟悉。

冯伟峰跟同事钻进树林寻着恶臭味找到一口盛满了深褐色浓稠液体和餐厨废物的大锅,映入眼帘的场景“比现场还恶心”,民警周国亮则形容是“还不如茅厕”。

公安连续在树林蹲了几个晚上,大锅的主人一直未出现,后经排查,找到峁玉华、叶金捧夫妇。峁玉华告诉民警,他们买通饭店保安,掏拾饭店阴沟中的垃圾,放入锅内加热后,用勺子舀出浮在表面的油脂,再以每桶800元的价格卖给安庆人杨洋和徐新学。峁玉华夫妇每月能熬出10桶(每桶200公斤)左右,收入八千元,除了掏餐厨垃圾较为辛苦,并无其他成本。

“我们只是怀疑油的用途和流向,并不能确定流向餐桌。”冯伟峰说。随后,警方找到杨洋、徐新学,两人对油的流向也无法说明,不过杨洋的一位同乡黄长水进入了警方的视野。

48岁的黄长水已在宁波生活五六年,原来靠倒卖废机油赚些差价,也渐渐有了些积蓄。据黄水长交代,他以每桶(200公斤)950元的价格收购地沟油,再以每吨5000多元的价格卖给宁波的化工企业。一般而言,地沟油是指将下水道中的油腻漂浮物或者将餐厨垃圾经过简单加工而提炼出的油,可用于化工生产。

不过,警方发现黄长水近期有两笔异常大宗款项入账,汇款人分别来自江苏东海县和山东平阴县。黄长水一句无意中的话引起了民警的注意:来收购的人要检测地沟油的酸价。

酸价,是脂肪中游离脂肪酸含量的标志,酸价越小,说明油脂质量、新鲜度和精炼程度越好,而化工企业是不需要检测酸价的,这引起了警方的怀疑:莫非这批油要被加工成食用油?

3月28日,宁海县公安局局长林东听完治安大队副教导员洪聚峰的汇报后,当即指示立案侦查,与此同时,黄长水等6名犯罪嫌疑人被刑拘。

  

黄长水向警方交代,江苏和山东的收购者分别姓王和姓李,但并不知道公司名称。警方将黄长水提供的收购者手机号输入百度中,跳出大量收购过期豆油、肯德基油的信息,公司名称为江苏东海县兴隆油脂公司,地址电话一应俱全。

通过调查,山东收购者李树军的电话注册机主为柳立国。百度显示,柳立国发布了大量收购各类油品的信息。但警方当时并未意识到,柳立国才是这起大案真正的主角,并与他们展开了一场斗智斗勇的游戏。

疑点越来越多。3月31日,洪聚峰和冯伟峰带上一名司机赶赴东海县,准备以福建商人的身份与厂家接触。在东海县石榴镇,冯伟峰吃惊地发现,两个村里竟然有20多个油脂加工厂。洪、冯两人并未惊动嫌疑人,而是先向其他厂家打探消息,不过“穿得太光鲜,不像做油生意的,人家不愿多讲”。但他们也注意到,工厂里有三个大油罐,分别标明是工业油、饲料油和食用油。

“生产食用油就会有植物残渣,我们蹲了三天并没有发现。”洪聚峰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为了了解地沟油从生产到餐桌的证据链条,4月初,宁海公安局向浙江省公安厅汇报后,便开始学习有关油品生产的背景知识和工艺。

与此同时,对山东李树军的调查也在进行中。2011年9月,黄长水在宁海县看守所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李树军对油质要求较高,说要用于饲料生产,并以每吨5600元的价格先后收购了306桶,是个大客户。

办案人员也对李树军产生了兴趣。黄长水卖给本地化工企业的价格仅为每吨5300元,而李树军收购价高,再加运费每吨成本至少要6000元,还要检测酸价,他到底要用这些油做什么呢?

侦查遇险

有据可查的地沟油出现在2000年,辽宁葫芦岛一家商贩用泔水熬出食用油贩卖。此后,武汉、呼和浩特、北京相继出现此类,2003年至2005年是地沟油上餐桌的高发期,不少省市相继出台相关规定,但顽疾难愈。

但公众印象中将地沟油加工为食用油,都是些黑作坊所为,既未成气候,亦没有形成产业链。洪聚峰们当时也并不清楚,他们正向这条黑暗中的产业链越来越近。

侦查发现,李树军打给黄长水的油款,是从山东平阴县某银行打过来的。济南格林生物能源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格林公司)因此进入警方视线,巧的是,该公司老板正是之前警方曾在网络上看到过的柳立国。

格林公司的公开信息显示,这是一家年产4万吨生物柴油的能源企业。事实上,生物柴油的生产过程与地沟油加工为食用油的过程颇为相似。宁波多家生产生物柴油企业给警方介绍了区别二者的诀窍:前者对酸价要求不高,二者生产过程都会有怪味,但后者是很明显的臭味;后者生产需要一种名为白土的吸附剂,用于脱色,前者则不用。

5月底,洪聚峰带着五人组成的专案组,赴格林公司所在地——济南市平阴县玫瑰镇。格林公司占地15亩,三分之一是钢结构厂房,四周围墙有8个监控探头,门卫较严,陌生人很难进入。专案组成员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趁着夜色先在附近侦查。一阵风吹来,民警们耸起了鼻子——是臭味!

可这些刑侦人员并没有兴奋。他们下一步的打算,是查出油的流向。“产品要运出去,原料要运进来,蹲守总会有收获,”洪聚峰说。

警员们借了两辆私家车,分两组轮流蹲守。6月2日凌晨4点半,一辆原料车驶进厂区,第二天上午9点左右,一辆装满油的12吨油罐车驶出了厂区。“跟上去!”洪聚峰指示。

行驶11公里后,在一个丁字路口,一辆银灰色奔腾突然从后来冲了过来,直向洪聚峰所在的汽车。洪聚峰与同车民警李晓明本能地判断:“这辆小汽车是押车的!”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按下了保险锁。柳立国被捕后承认,每次成品油运送都会有一辆小车保护,但那一次,他没有想到跟踪的是公安,以为是环保、质检部门或竞争对手。

两天之后,蹲点人员发现,一辆货车开进格林公司厂区,车上水泥包装袋上写着:高效活性白土。

经过多种侦查,一张格林公司的关系网渐渐明晰。格林公司的注册法人代表是柳立国的外甥于庆鹏,但柳立国实为幕后老板,其姐夫鲁军是生产厂长,油罐车主王波是柳立国的另一外甥,这是一个地道的家族企业。柳立国支付油款均是通过厂内亲属的私人,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家年产值近亿元的公司,每月缴税仅50元。

格林公司的几次转型

在朋友眼中,柳立国颇有才气,聪明过人,虽只有中专毕业,却攻克了不少油脂生产的技术难关。

19年,22岁的柳立国从山东省轻工工程学校轻工机械专业毕业,进入山东平阴铝厂当技术员。6年之后,柳辞职,成立了济南市昌顺油脂加工厂,干起了油脂生意。因为没有经验,入行半年就亏了30多万,他继续从亲友处借钱,一直坚持到2006年,欠债近200多万。“亏得再多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在看守所里的柳立国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2006年,生物柴油热了起来。柳立国看准了这个项目,四处找技术,准备投产生物柴油。他先是花10万元从中国科技大学购入设备和技术,效果不理想后,又找到全国生物柴油行业协作组专家委员宁守简请教,最后通过与郑州某研究所共同合作、反复实验后终于形成了自己的技术。

柳立国说,他主要是从北京收购地沟油做原料,工艺只有两步反应,当时国内尚没有生物柴油的标准,只要客户认同就可以。“就是这个时候,我对地沟油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柳立国说。

那时柴油紧俏,不少加油站在柴油中添加生物柴油,柳立国生意日隆,最高时一个月纯利润达二三十万,到2007年时,他已几乎把欠账还清了。但好日子没过多久,柴油价格下降,市场对生物柴油的需求减少,“后来没有了销路,中石油和中石化也不要,还能卖给谁呢?”

柳立国开始第二次转型。2008年,他开始生产饲料油,从2008年初到2009年下半年,一共卖了不到两千吨,每吨赚500元左右。柳立国介绍说,饲料油是深红色的,与正常油区别很大,有的进了饲料厂,有的做了化工,也有做食用的。

2009年下半年,柳立国花200多万租得一千三百平方米的厂房,添置了新设备,准备申请动物源性认证,大力发展饲料油。 但畜牧局没有通过他的申请,“钱都投进去了,怎么办?”就在这种情况下,柳立国打起了用地沟油作食用油的主意,“算是超范围经营吧”。

为此,他注册了新公司,名为博汇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注册资金50万。倚仗自己经营油脂生意人脉,柳立国很快打开了市场。

善于钻研的柳立国将精炼地沟油分为三道工艺:水解;加入白土等脱色去杂;最后通过蒸降低酸价。但因地沟油都使用过,常含有无法去除的辛辣味,柳立国一直没能攻克,为了保证“品质”,只好想了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不再收购四川、湖南等地习惯吃辣地方的地沟油作原料。

2010年,柳立国买了15亩地,注册了格林公司,继续加工生产地沟油,日产能力30吨。柳立国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一个月平均能卖四五百吨,最高时能卖七八百吨,每吨能赚500元左右。

而这些油也随后流入市场。

销售

地沟油产品销往何处,是证据链上最重要的一环。据警方侦查,柳立国的经销商、郑州庆丰粮油市场宏大粮油商行的袁一有重大嫌疑。6月下旬,洪聚峰赶赴郑州侦查取证。

袁一是做转手贸易,以每吨8300元左右的价格从柳立国处进货,再批发销往郑州周边县市以及三门峡等地。除了批发,地沟油还会装入40斤的白色油壶桶零售。洪聚峰发现,居然有四星级酒店也会购此种包装规格的食用油。“正规油的价格都在9000元以上,袁一每销售一吨都有可观的利润空间。”冯伟峰说。

洪聚峰发现,不同阶段的地沟油,在行业内部有不同的叫法。在收购环节叫作“地沟油”,进入精炼阶段称为“毛油”,出厂时名为“红油”,进入粮油终端市场则被冠以“米糠油”或便宜的“棉籽油”。

袁一向警方交代,米糠油是地沟油的代名词,已是行业内公开的秘密。已被批捕的袁一亦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目前市场上只要在这个价位的,基本都是这种油,除此之外,地沟油还广泛用于食用油的勾兑。

有意思的是,袁一雇用的司机朱雪峰如今既是犯罪嫌疑人也是受害者。不明真相的朱雪峰每次都会将油罐中剩余的地沟油装瓶带回家食用,虽然味道有些区别,但朱雪峰还是以为占了便宜,“看新闻才知道这油是怎么做出来的,难受得一天没吃饭”。直到今年6月,朱雪峰才因味道实在不好,不再偷油回家了。

经过近两个月的侦查,一条从掏捞、转卖、生产到销售地沟油的完整产业链条终于浮出水面。7月4日,浙江、山东警方集结60余名警力,展开围捕,当场抓获柳立国等9名犯罪嫌疑人,查扣地沟油694吨。7月14日,浙江、河南警方在郑州庆丰粮油市场等地抓获销售商袁一等5名犯罪嫌疑人,当场查获箱装冒品牌食用地沟油100余箱、油罐散装食用地沟油30余吨。

从柳立国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中,警方找到了格林公司进出的账目以及上下线信息,与侦查情况基本吻合。柳立国身上还有五家银行的U盾、七张,资金流转基本都通过这几张私人完成。柳立国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地沟油开不出,若全额纳税,数额巨大,而多个账户运作也是为了避税。

通过讯问格林公司员工,警方获知,公司内部管理非常严格,明确规定不能串岗,不能谈论产品。所有对外信息,均由柳立国一个人掌握。一位员工告诉警方自己的悲惨经历:因油罐中地沟油受热发酵,当打开油盖时,被喷溅了一身,其中还有一块卫生巾。

据柳立国供述,他所生产的地沟油95%销往河南某公司和济南千门商贸公司,后者再出售给某知名制药企业,用于药品的细菌培养的营养剂。

“河南这个公司告诉我绝不会进入食用油市场,但我不可能对他们进行跟踪调查吧。”柳立国辩解称,他的确承担部分责任,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产品流向了餐桌。

7月22日,宁海警方把十几条线索提供给各地公安机关,其中涉及四川、贵州、江苏、山东、河南、河北、辽宁,陕西八个省。

目前,柳立国、袁一等犯罪嫌疑人因生产、销售不符合安全标准的食品罪已正式批捕。

办案人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此次办案过程中,宁海警方共召开二十多次案情分析会,行程三万多公里,其艰巨程度可想而知。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当办案人员准备对格林地沟油进行查封时,却遭到当地镇工作人员围堵。“如果这些油不及时处理,随时有流入市场的风险。”一位办案人员说。

如今,看守所里的柳立国开始关注瘦肉精案的审判,他认为该案主犯的量刑或许可以作为参考,而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为了争取立功,他检举了另外十几家地沟油生产企业。“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希望别人引以为戒。”柳立国叹了口气,“这不光是我的悲剧,也是社会的悲剧。”